随着全球经济的持续演变,中国企业正积极探索更广阔的视角来实现“走出去”的战略,以期在国际竞争中取得新的突破。如何有效地“出海”参与国际竞争,已经成为业界和学术界共同关注和深入探讨的重要议题。近日,上海交通大学中国发展研究院和岭鹏产业与创新研究院在上海交通大学徐汇校区共同举办了“岭鹏研究院沙龙会(第二期)——中国企业出海:机遇与挑战”。“岭鹏研究院沙龙会”是一个小型研讨活动,是由研究院和合作研究机构共同组织,邀请研究者和实体经济从业者围绕某一个重要经济议题进行闭门研讨,研讨会的规模为20人以内。本次沙龙为系列活动的第二期,国联证券研究所副所长包承超,向宽虎副教授参加了本次沙龙会,和与会嘉宾分享了关于企业出海的独特见解。

1.中国企业扩张国际版图已成趋势,日本经验或可借鉴

国联证券研究所副所长、首席策略分析师、复旦大学经济学院专业硕士项目校外导师包承超作题为“企业海外建厂现状驱动因素及结果”的主旨演讲。首先,他强调了中国企业出海过程中,可以借鉴日本当年的出海经验和相关扶持政策。并从多个维度,如宏观背景、贸易摩擦、内需刺激、产业升级调整以及出海政策调整等方面,详细阐述了中国企业当前的经历与日本企业当年的经历有许多相似之处。他指出,研究日本当年的经验对于中国企业现在的出海战略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同时,他用多方面数据为证据,指出中国去年产业外迁迹象明显,海外建厂或成为新的发展模式,成为中国企业迎来“第二增长曲线”的重要力量。从中国企业海外建厂的长期趋势来看,2010年以来,上市公司海外建厂逐步提速,尤其是疫情期间国外产能受限,中国企业迅速填充海外市场,2023年建厂数量创新高。

从海外建厂对企业的影响来看,海外建厂企业主要通过扩张规模实现利润的增厚。但总体来看,海外建厂企业的毛利率水平并未高于未建厂企业,行业内部可能存在分化。长远来看,从管理能力出发,海外建厂企业营收规模大且管理费用率低;从运营能力出发,海外建厂企业存货周转率高,应收应付周转率趋势较好;从营收和盈利视角来看,海外建厂企业2年内能够扩大企业的营收规模,3年内利润增速有明显优势。

从驱动企业出海的因素来看,他指出随着时间变化,企业海外建厂的核心驱动因素权重也在改变,战略类和市场类海外建厂一直是企业最为重要的目的;随着中美贸易争端的进行,风险类的比例自2018年开始提升,企业规避贸易风险的意识逐渐增强;成本类的比例近年来也逐渐增加,侧面反映了企业向东南亚地区进行产业链转移的需求。

2.越南承接中国产业转移,劳动供给可能成为瓶颈因素

上海大学副教授、岭鹏产业与创新研究院院长、上海交通大学中国发展研究院特聘研究员向宽虎作题为“越南承接中国产业转移潜力与挑战”的主旨演讲。向教授对中国企业出海的原因和越南的投资环境进行了深入分析。向教授认为,企业选择出海的原因有两方面。一方面,由于国内制造业的快速发展和竞争优势,企业主动出海以拓宽市场。另一方面,贸易战的影响确实是加速企业外迁的最重要因素,但这其中又分为两种类型的企业,如苹果、三星因产业链要求被动迁移至越南,而追求更低的关税成本主动外迁的企业也有不少。至于国内常提到的越南劳动力成本的优势,他强调,虽然越南的劳动力成本相对较低,但是优势并不明显。首先,从单位小时劳动力成本来看。由于越南的物价水平较低,且工人们没有购房的生活压力,他们通常都比较“躺平”,普遍不愿意加班,坚持五天八小时工作时间。抛开国内工人加班所得报酬来比较,越南和国内工人收入差不多,这些因素使得越南单位时间的劳动力成本已经和国内接近。其次,从劳动力供给的潜力来看,越南劳动供给潜力很有限,随着更多的企业走出去,越南劳动力的供应不足的问题很快会成为中国企业出海到越南的一个发展瓶颈。向教授指出,越南的人口数量大约为一个亿,许多年轻人都生育两个或以上的孩子,这为未来的劳动力供应提供了保证,但随着迁入的企业变多,劳动力成本的上涨已经很明显。第三,越南长距离迁移的劳动力比较少,工厂的一线工人几乎都来自60公里以内的地区,远距离迁徙很少见,这可能会导致集聚优势和劳动力供给之间产生冲突。第四,管理人才在越南短缺的状况比较明显,其成本已与中国相当。随着人工智能的发展,机器可能会替代中低端工程师,这将导致管理人才和一线操作工人的需求越来越大。

从营商环境来看,越南的招商引资环境和中国相似,但其法律更偏向欧美法系,对人权和劳动保护更为重视。越南对中国企业的态度较为友好,尤其是北部地区,由于地理位置的亲近,很多人都会中文。

对于国内关于企业搬迁到越南可能导致中国产业空心化的担忧,向教授提出了不同的观点。他认为,中国的全产业链优势仍然明显,迁出的主要是末端环节,国内的企业可以利用全产业链优势,做“上游”的生意,牢牢把握经济制高点,应对企业出海的问题。在政策建议方面,向老师强调,不鼓励但也无需刻意限制制造业企业外移,额外增加企业成本;外交上,要更加注重保护海外华企的正当利益;国内要继续优化营商环境,确保政策一致性并且回到经济发展上来,强化政府干预经营的法制要求;进一步发挥劳动力优势,重视灵活用工市场在“柔性制造”中的优势,释放制造业劳动力,充分提高服务业发展的机会提高收入。总的来说,向教授认为,中国企业在越南的发展既有机遇也有挑战,需要根据自身的战略目标,做出合理的决策,并持续优化其出海策略。

3.中亚中国企业迅速扩张,未来机会在何方?

会上,现场还视频连线了远在乌兹别克斯坦 Car Zhonghua的汽车经销商负责人袁仲。他指出,中国汽车企业在中亚的出海步伐正在加速,这主要得益于国内产能提升所带来的生产成本降低,从而形成了国际竞争优势。由于国内市场庞大,汽车行业的技术迭代速度非常快,进一步提升了其技术优势。

同时,由于国内汽车企业竞争激烈,出海也是为了加速消耗库存。从整体市场潜力来看,中亚地区相对于中国较为落后,其人均GDP和中国2006年的水平相似,但某些产业的发展程度与中国九十年代相当,因此存在较大的发展空间。而且,中亚地区对中国企业的投资持欢迎态度。然而,中亚五国的总人口仅有8000多万,因此当前的市场规模有限,特别是汽车行业已经达到饱和状态,利润空间正显示出逐年下降的趋势。随着更多企业的进入,利润空间可能会进一步受到压缩,甚至有些经销商已经出现了亏本销售的情况。

在劳动力方面,低端制造业劳动力供应充足,这在工人的工资上有所体现,例如在塔吉克斯坦,劳动力的平均工资介于每月1200到2000人民币之间。然而,高端技术人才则相对稀缺,即使有足够的资金,也不一定能够招聘到合适的人才。

袁仲还提到,对于中国企业来说,中亚的营商环境并不完全理想。中亚地区的政治制度既不同于中国,也不同于西方国家,其政治运作几乎呈现出家族式的特征,重要的产业都有主要政治家族的成员参与其中。然而,政府官员对中国人持较友好态度,且由于中亚地区的经济发展仍处于初级阶段,存在许多机遇。从当前的发展状况来看,餐饮业和商场业务发展迅速,居民消费市场需求旺盛。同时,基础服务行业、互联网电商以及房地产开发都显示出强劲的需求。中国与中亚地区的贸易品价格差异大约在3至8倍之间,这为商业发展提供了众多机遇。

对于向宽虎教授提问的“制造业出海对中国国内就业的长期和短期影响”,袁仲表示,随着中国企业加速出海,短期内可能会对国内就业产生积极影响,但从长远来看可能存在负面影响。在当前阶段,出海到中亚的企业以贸易为主,这扩大了国内生产企业的国际市场,对促进国内就业有所帮助。然而,从长期来看,中亚地区的劳动力和能源成本远低于国内,企业海外建厂的成本优势显著,这可能会对国内就业岗位产生影响,尤其是制造业的转移会使得对低技能劳动者的需求转移到国外。他建议,为了解决就业问题,国内还需要大力发展第三产业。

4.中国企业出海背后的真实情况是怎样的?

参与本次沙龙的浙江锦昌仓储有限公司董事长谭晓伦,长期在中美之间往来,目前也在布局墨西哥市场。谭晓伦指出,很多中国的中小企业出海是被迫的。国内市场竞争激烈,很多企业只关注市场份额,而忽视了利润空间,结果只能通过压低价格来争夺市场份额,使得企业生存困难,不得不出海寻找新的发展机会。他进一步指出,相比国内,在美国的海外企业运营成本确实较低。首先,美国企业需要承担的社保费用很低,国家联邦法定的社保缴纳比例为15%,个人和公司各占一半。这与中国企业需要缴纳高额社保费用形成鲜明对比。

其次,美国的服务业企业的优势巨大,诸如企业运营过程中的消防、安全、报税、企业各类保险等业务都可以交给第三方服务企业运营,并且市场上第三方企业可供选择比较多,第三方服务企业对接政府各项事宜,企业只需配合完成第三方的各项检查和整改事项。如果企业出现违规问题或者风险,政府只会对第三方进行处罚和罚款,不会影响到企业,通过第三方服务企业的制度,企业风险均转移到第三方,第三方通过发达的商业保险去规避风险,这些制度极大地降低了企业的运营成本和精力投入。总的来说,尽管在美国,土地是私有的,海外建仓的租赁费用和机械设备租赁费用都比国内高,工人工资也相对较高,但是整体运营成本计算下来,仍然比国内低,中小企业在美国经营的压力相对较小。这些观察和经验对于计划出海的中国中小企业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也为我们理解中国企业出海背后的真实情况提供了新的视角。

5.为企业对话提供机会,畅谈实战方略

随后,圆桌讨论由岭鹏产业与创新研究院院长向宽虎主持,各位与会嘉宾结合“中国企业出海:机遇与挑战”的主题,围绕企业出海当地劳动力市场情况,海外营商环境,企业出海的经营成本等等热点议题展开进行了充分讨论。

国内某跨境电商企业负责人在沙龙会议上分享了公司在东南亚电商市场的经验。他指出,他们的核心策略是在东南亚市场建立本地仓库,并通过Shopee和TikTok等第三方平台创建多店铺进行销售。其表明,他们公司主要销售的是一些低价商品,大部分来源于中国的过剩产能,这些商品的毛利率在当地市场较为可观,其中头部店铺每月销售额可达到几十万人民币。他指出,这种模式在越南和菲律宾市场表现尤为出色。同时,也谈到了电商模式的选择问题。他认为,由于成本等因素,Temu的全托管模式在东南亚市场的优势并不明显,而Shopee的表现则超过了Temu。

思科(中国)有限公司的刘新宇近日在沙龙会中分享了公司为出海企业提供网络解决方案的情况,他以最近与某国有企业在我国一带一路上的项目为例,说明了思科如何帮助企业更新其网络技术架构。为了能更好地体现其应用价值,刘新宇还强调,思科的服务比较适合有海外投资,如建厂、办公室或分支机构的具备一定规模的企业。从思科的业务范围也能看出中国企业海外扩张的全球分布情况,其网络服务格局与中国企业出海布局较为吻合,且在东南亚市场的业务占比较高。

阳春美分享了其公司在东南亚,特别是缅甸的电力投资经验。由于缅甸的基础设施相对落后,其原先所在公司与一家国有能源企业合作,投资并建设电厂,为当地提供稳定的电力供应。他们也在泰国成立分公司,开展电力项目和智能交通系统项目。在听过包承超的报告后,阳春美深有感触地谈到了中资企业协会在帮助中国企业出海方面的重要作用。她分享了自己的亲身经历,强调了中国在东南亚各国的中资企业协会为中国企业在海外提供了重要的支持和资源共享平台。然而,阳春美也指出,中资企业协会在推动企业更好地出海发展方面,还存在很大的提升空间。

这些经验和观点提供了宝贵的参考,对于理解中国企业在东南亚市场的挑战和机遇具有重要的意义。

最后,向宽虎院长为圆桌论坛上的发言作了总结,并对各与会嘉宾的来临和分享表示了感谢。